●侯兴锋

外公离开我们已经许多年了，他那慈祥的影子总会时不时映现在我的脑海里，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外公那花样繁多的礼物。

记得我7岁的时候，父母曾经把我寄在外公家里好长一段时间。每天早上，我还在甜蜜的梦乡，外公就去地里干活了，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，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进他那从不离身的蓝布兜里，把他给我准备的礼物拿出来。夏天，外公从里边掏出桃、杏等水果；冬天，外公不是从里边拿出一把花生，就是拿出一两颗糖果，或者别的什么小零食。因此，外公的蓝布兜在我幼小的心灵里，就像是“聚宝盆”一样，里面的东西仿佛无穷无尽，从不曾空过。

一年冬天，有一天我起床后，往门口一看，只见雪下得竟有半尺厚，我问外婆：“外公呢？”外婆说：“下地去了。”我睁大眼睛问：“这么大的雪还要到地里干什么呢？”外婆笑着对我说：“他呀，希望能逮到一只野兔作为今天的礼物。”

这一天，雪一直下个不停，我和外婆吃过中午的饭等了好长时间，外公才披着满身的雪花走回来，手里真的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。等外公脱下外套，我赶紧拿来毛巾，想替外公擦掉他眉毛、脸上的雪水。“哎哟！”外公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，我吓了一跳，连忙停下来，只见外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，甚至还有两道伤痕。

我忙问：“外公，您的脸怎么了呀？”外公明明痛得吸溜着嘴，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：“追兔子的时候，不小心摔了一跤，没事！”外婆说：“都多大的人了，要是摔坏了腿脚怎么办？”外公笑了笑，对外婆说：“老伴教训的是，下次一定注意！”

那天晚上的餐桌上，满满一盆兔肉，真的是格外香。但逮野兔摔了一跤的外公却没怎么吃，大半的兔肉都进了我的肚子。

不久之后，我终于还是离开了外公家，背起书包走进了校园。从此，我就很少能享受到外公的礼物了。1990年的清明节前夕，那一天，天气格外阴沉，我正在家里背书，忽然父亲脸色悲戚地从外边回来，沉痛地对我说：“你外公去世了。”我“哇”一声哭了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，不停地滚落下来。这是我预料中的事，但没有想到来得这样快。

就在三天前，我曾看望过外公，他已经不能下床，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喘半天的气，精神很不好。但当他看到我时，眼睛里仍然像过去那样闪烁着慈爱的光。外公伸出瘦弱打颤的手，拉着我说：“又长高了……该上初三了吧？”然后示意一旁的外婆从墙上摘下一个打满了补丁的蓝色粗布兜。

外公伸手从布兜里摸出一支崭新的钢笔，哆嗦着递给我，对我说：“外公看不到你参加中考了，这是外公托你舅舅给买的一支钢笔，就算是外公最后送你的礼物吧……”我忙说：“外公，您不会……”外公抚摩着我的手，说：“你要好好学习……”这是外公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，没想到竟成了永远。

那年中考，我如愿考取了师范学校，毕业后做了一名教师。外公临终前送我的那支钢笔，早就不能用了，但我一直珍藏着。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拿出来擦一擦，一看到它，外公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。